你先让人准备了点米汤,掰开他的嘴给他灌了半碗,之后又叫营里的军医过来给他看看。这小子伤得重,你多看几眼都觉得目惊心,不打算再恶心自己细看。只唯有一难以忽略,看起来没一块好肉,难怪那小兵说“这个帐子已经用不了了”。他刺杀你的凶,你刚刚也在地上找见了,好像是小半截木筷,细细磋磨后筷子变得尖尖的,难怪可以刺穿肤。刚刚你还在好奇他把这半指长的小筷子藏在哪呢?你虽然不爱去那种地方,但也知在帐子里的人不允许穿衣服的,他现在披的还是你的大氅。但眼下你看那,心下却已了然,一时之间也不觉得恶心了。
你看着这个小孩,他若在家乡也是该成亲的年龄了,可惜时运不济,小小年纪就在军中讨生活,每日刀口血不说,听他意思似乎还在被老兵欺负。纵然这样,他依然将你视作最崇敬最可靠的长官,你毫不怀疑,在战场上,即使你让他去送死,他也会毫无怨言,也许还会向刚才一样叫你一声“将军”。
“……军营,姬发在军营。”陈武此时已经站不住了,双一跪倒地上,贴着西岐王的地砖,看着倒是一派忠诚。
你让他走了。
在掀起帐帘之前,你忍不住深了一口气。手从一边拨开青帐,没想到却是一点寒芒刺来,刁钻地袭向你的脖颈。这样的速度与眼力,一定是一位经百战的战士在脑海里预演过千百次才会有的能力。只可惜这位战士今天没有力气,利物刚刚刺入你的脖颈就被你档下,你捂住伤口,格挡住来人的手臂,又一脚踹上他的肚子。刚刚那一击好像花光了他所有的力气,他倒在地上干呕起来,吐出来的东西黄黄白白,看起来不像食物。
“等等。”你又叫住她,“这个白色的罐子和这个绿色的罐子分别是涂哪儿的来着?”
着他扎得整齐的发轻声问。
“将军,请换个帐子吧。”这小脸上出一点羞赧,“这个帐子已经用不了了,如果不是我抢不过别人,我也不会来这个帐子的。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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你把他双手绑在后,双脚也绑住,扛起来放到了上,带着他回到你的帐中。一路上他因为嘴被住,刚开始还“呜呜”几声,后来也没了声音。等你到了主将帐中,才发现他已经晕过去了。
接下来又照例给他念《诗经》,这书简是军里的医官推荐给你的,姬发不说话的原因她和你都找不到,但她有个朋友最近正在四周游收集民间歌谣,整合编纂起来刻在了竹简上,你读了一些,觉得朗朗上口,姬发也许会喜欢,便想着每日读一点给他听。
你虽好洁,但他的事却不想假旁人之手,细细清理探寻各后,你简单理了一下才让军医过来。军医想必也对他有所耳闻,但上位者的心思她也很难揣度。恪尽本分开了几副中药,找来几罐药膏,在向你汇报病人情况的时候,她抿了抿嘴,斟酌:“将军,有几句话不知当讲不当讲。虽说我的医术您是知的,这几副药他好好用着,下官可以保证他死不了,但病好治,心病难医,病人好不好得全乎还是得看他想不想活......”
军营有好几个大帐,不知谁把姬发单独安排在一个帐里,你赶到那里时,刚好见到有个小兵一边系紧带一边从帐里向外走。他远远看见你,本能地出一副孺慕的神情,继而意识到眼下的场景又有一点尴尬,看见你骑着往军营的帐中赶又有一些诧异,随即又是一副了然的神色。
这夜读《卷耳》
“我不会问第二遍。”全军上下皆知你军威苛严,不会忤逆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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陈武有点慌张,支支吾吾,似是难以启齿。
你也在发愁:“我知,不必再提。”
医官说:“是,下官多嘴了。”拿了箱子就要请退,三两下已退至门口。
姬发不愿开口,你对他也不知该怎么办。他是战俘,但在你心中他也是值得尊敬的战士,你一路打过来,毁了他家的麦田,焚了他家的銮驾,杀了他家的兄弟,他又在营中受辱月余。这虽非你本意,却是你治下无方之过,你已命陈武领了四十军棍,执刑的是你的亲信,他半年内必然下不了床。只是法不责众,纵你是将军也无法罚尽对他施暴的所有人,你对他心有愧怍,每日会按时在他的床榻前探问一番。他往往是合衣躺下,上盖着薄被子,你盯着他喝完两碗汤药,只有这个时候他才会出一点表情:被药苦得抽鼻子。你照例递了一颗蜜饯过去。